”
“二叔,我们有地了!村里农会也给我们分下地了。”耀先月儿争抢着叽叽喳喳地向二老汉说起今天的事情,说起工作队的老周和农会主席吴根才到他们崖口上来了,说起给他们分下的那两块地如何如何的好,等等等等。和耀先月儿喜形于色的表情相反,二老汉听着听着他那满是皱褶的已显衰老的脸上就慢慢地溢出一片凄凉,心里就涌起一股酸楚:拴娃和月儿有地了,就是说他们再不可能天天跟着他去山坡上砍柴背柴了,再不可能天天陪着他说话开心了,再不可能天天听他吹唢呐了。月儿那花蝴蝶一样飞来飞去的影子再不能天天都围绕在他身边了,他又要像原来一样在四十里马沟踽踽孤独地一个人行走了,陪伴他的还只是那头和他一样衰老了的老叫驴。
二老汉因为家穷,也因为小小的就吹唢呐当了乐人。乐人在中条山上是一种很低贱的职业,所以他一辈子都没有说下女人,没有成过家。去年后冬土改,村里给他分了三亩地,他把地撂给侄儿小河,自己还牵着叫驴继续背柴。可以说从去年后冬到现在,确切地说是身边有了耀先月儿的这段日子,才是他一生当中活的最有滋味的日子。尤其是月儿像燕子蝴蝶一样在身边飞来飞去,把他一辈子积攒下的烦苦全都赶跑了。一看到月儿他就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年轻的时候虽没有得到过女人,却一厢情愿地眷恋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让他一厢情愿地牵牵挂挂了一辈子。那个他从来也不曾得到过的女人,和现在的月儿长的一个人似的象绝了,所以当月儿在身边出现的时候,他就以为几十年的梦想成了真切的现实了。可是这一切马上就又要不复存在了,他就感到了凄凉和酸楚。
因为过于高兴,耀先月儿就没有察觉到二叔脸上起了的变化。饱经风霜的二叔满脸的皱褶里藏匿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年轻的耀先月儿怎么能看透他藏在皱褶里的奥秘呢,何况又是在这闪闪烁烁摇曳不定的小油灯下。
二老汉剜起一锅烟,就着灯盏上那麦粒一样跳动的火苗把烟点着,就想着有什么事情该办了。他溜下炕趿拉着鞋出了窑门,歪着脸朝隔壁喊:“小河小河。”
二老汉才喊了两声,矮墙那面的窑门就开了,住在隔壁窑洞里的小河已经听到耀先月儿在二叔窑里的说话声,正想着要过来呢。“是拴娃他们来了吧?”小河出了窑门就先问了一句。
二老汉沉着声有些不悦地说:“知道还不紧着过来。”
小河披着一件夹袄过来就靠倚着墙在炕沿下圪蹴下去。“小河哥,坐到炕上来呀。”耀先月儿挪让开一块地方,一起让小河上炕。
小河举举手里的烟袋杆,厚道地说:“在地下好磕烟灰。”
“小河哥,农会也给我们分下地了!”耀先抑止不住心里的激动向小河报告了这件喜事。“好么。”一向就不多说话的小河,没有表现出热烈响应的情绪,只淡淡地吐了两个字。
听见拴娃和月儿来了,翠翠随在小河身后也赶到二叔这边来。翠翠一过来,窑里的气氛就热烈起来,她一条腿垂吊在炕沿下,另一条腿盘坐在炕沿上,喜喜欢欢地和月儿说起种地的事。话越说越稠,说到了坡地种啥,滩地种啥,今年种啥,明年种啥。耀先也跟着参加进去,满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去商讨着种啥种啥。
小河这个真正的种庄稼的行家里手却没有参加他们神彩飞扬的讨论,他在为耀先月儿高兴的同时和二叔商量起事情。二叔叫他过来就是为了商量事情。种庄稼也不是一件轻松活,耀先月儿生长在那样的家挺里,他们没有做过庄稼活。不过能背了柴,就能做的了庄稼活。做庄稼活同背柴还有些不同,背柴有一点体力就行,做庄稼活要有体力,也要有一点技术,还要有一大堆农具。他们背了半年多柴,只是把嘴给顾住了,现在他们还没有把过日子的锅碗瓢盆置全,别的一些日常用品就更不用说。连日常生活用具都置办不全的他们拿啥去做庄稼活?过日子吃饭要用锅碗瓢盆,做庄稼活同样也是要用锄镰镢斧的。别说是连锅碗瓢盆都置办不起的他们,就是张小河这样做庄稼的把式到现在还没有把农具置办全。置办全套的农具不是说话哩,那是要花钱的。没有农具,你拿手去挖土抛粪呀。二叔和小河商量着要给耀先月儿挤凑出来一些做活的农具让他们带回去,开春了,地里的农活也就开始了。
二叔和小河商量了一阵,两个人就出去到存放农具的窑里给他们挑选合适有用的农具去了。
收罢麦,那两块地就正式属于他们了,耀先月儿就急着在两块地里都复种了谷子和棉花。在卧马沟的坡地里收了麦子再复种秋庄稼的人家很少,要复种秋庄稼只有在河滩的水浇地里复种。坡地里那能复种秋庄稼?秋庄稼是水鸭子,它喝足了水才长哩,坡上的旱地那来的水。中条山到了夏天只有干风很少有雨,在坡地上复种秋庄稼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就是和老天过不去,到时候恐怕连一把干柴都收不回来。那些扛活出身的庄稼把式们撇着嘴看起地主儿子的笑话,看他究底能不能在南疙瘩的坡地上收获了秋庄稼。
耀先月儿不懂这些,他们只想着种种种,只想着种下种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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